| 农村的那些事儿系列 作者 赵振然 来源 搜狐博客 大金鹿自行车 八岁的时候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张发奎的那辆大金鹿自行车给了我。但那是不可能的,张发奎是村长,好模好样的车子怎么会轻易送给一名顽童?除非张发奎憨了。但这个梦一直缠绕着我,激励着我。 那时候,一斤猪肉才四角五分钱。一个熘肉段也只要五角钱,有虾仁、紫菜、蘑菇、肉丁的大碗馄饨一角一碗,茅台酒十块钱一瓶,而张发奎的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就花了四十多元啊。那的确是一辆好车子,墩墩实实,乌黑油亮,前把正面那颗大金鹿铭牌金光闪闪,着实夺目。起码,这车子能驮三百斤粮食不在话下。买得起这辆车子的全村只有张发奎一人,很显然,这人是值得怀疑的。 可是,谁敢怀疑村长?谁敢当面对张发奎说这车子来路有问题?哪怕是试探性地问问你这辆车子花了多少钱?没人敢。如果真有人那样,那还了得,难道你想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?那容易,明天的挖渠义务工让你干去。再不,你还想结婚不?你结过了,你儿子还想不?你还想去村里开信不? 张发奎下地、走亲戚都骑那辆大金鹿,骑完就用链子锁上。一般人也不得借。那次,我蹲在刘家桥河边割草,远远看见了张发奎叨着烟卷得意洋洋地骑着大金鹿,后搭子上坐着张发奎的老婆吴永青。张发奎骑到小河边对老婆耳语了几句,大概是不怀好意,老婆从后面捏了张发奎一把,只听“哎哟”一声,那辆大金鹿左右晃了几下,张发奎呵呵地笑了起来。村人都说张发奎的老婆是用麦子换来的。自打张发奎当上村长后,每次分麦子的时候,张发奎都要暗暗地多给吴永青几十斤麦子,两年后,张发奎与原配老婆离了婚,随后吴永青成了张发奎的老婆。结婚后,张发奎骑上了大金鹿。我想准是这家伙骑大金鹿乐的。“乐什么洋蛋!”我狠狠地骂了一句,“早晚我也会买大金鹿!” 张发奎下地视察时,都得骑大金鹿,路不好骑不动时,他就推着。春天,他就边骑边喊今年春脖子短,加紧加紧。夏天,他就喊提苗提苗。我那时也不懂提苗是什么意思,反正上级让咱提,咱就得提。我对这活多少有些反感,因为我的脸一碰玉米花粉就起鸡皮疙瘩,又疼又痒。张发奎问我一天提多少,我说一天提三次。张发奎叉上大金鹿自行车就扭我的耳朵,指着玉米垅说,你说这叫一天三提吗?训了一顿,临走时又说了一句:注意你的劳动态度!我心里不服气地说,充什么脸大的?这些年头,谁见你干过活? 第二天,张发奎又骑着大金鹿下地来了,很多村民都在看他,不是看他长得俊不俊,是看他的大金鹿自行车。人们越看,张发奎越神气。在张发奎看来,这大金鹿车子分明就是身份的象征啊。看到张发奎叉下车子下地了,我偷偷地把他的自行车气门芯拔掉后跑了。 开会的时候,张发奎板着一副冻猪肉般的脸看着大伙,我立刻感到有一股冷气迎面扑来。“谁拔了我的气门芯?”张发奎狠狠地说,“我要扣他的工分!”大伙笑了,我也得逞地笑了笑。 从那以后,我一直未买成大金鹿自行车。 1980年春天,村里分地的时候,张发奎不知怎的,骑大金鹿摔断一根肋骨。这让我更加加剧了对那车子来路的怀疑。1984年初秋为我的生命抹上了一层绿色,我接到M市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我知道我的难忘的黄土地生活从此将告一段落。临行前,母亲说,你不是喜欢大金鹿车子吗,那就买一辆吧,放假去城里也方便。我握着母亲的手说,娘,毕业后再买吧。 后来,那种老式的大金鹿自行车在市场上越来越少见了,终未买成。再后来,我在家人信中了解到张发奎把那辆大金鹿自行车给了他内弟。这是1989年9月的事。我和他内弟的儿子是同学。十年后的一天,我去找同学,看到那辆大金鹿自行车静静地躺在厨房里,铭牌依然闪亮,车把、车架好好的,车轴有点锈,只是车子的原主人不见了。 |
Powered by Discuz! .
© 2007-2025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