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“ 一个年轻的法国军官斜倚着胸墙,仿佛堕入苦思冥想之中;军旅生活的无忧无虑一般是与这种深思不相容的。”这是巴尔扎克名作《刽子手》中的一句,这位法国军官即是一个刽子手。回老家途中,我阴差阳错坐上了去赣榆南站的汽车,不经间中与一位曾经的行刑者同座,他有着骇人的经历,但此刻却静若处子,归心似箭。 看起来,刽子手或行刑者的字眼似乎与他不沾边,与鲁迅先生小说《药》里的“满脸横肉”、“眼光正像两把刀”的康大叔几乎没有相似点,但他确实枪决过罪犯。 他是个山东人,却取道赣榆欢墩回老家。提起山东男子,人们总喜欢冠之山东大汉,但我面前的这位山东大汉个子算不上高,这位只有20岁的毛头小伙子神情专注,一头寸发并没有衬托他的英武。他有些疲惫,因为夜里刚刚从安徽营地抵连,他甚至不知道确切的回乡之路,因为已有三年没有回家,他有些慌不择路,让他在距离欢墩数十里以外的结拜兄弟从临沭的唐岭到欢墩接他,然后回蛟龙的乡村。 谈行刑经历跟他与狱警配合的话题有关,刚刚转为志愿兵,他颇为兴奋,谈起当兵的历史滔滔不绝。做行刑者不过区区几秒钟的时间,但心理干预却要一个月的时间,怀想这件事看来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。“从下车执行枪决到返回车上,时间不超过10秒。”他限入沉思,“就那么几秒的时间!”是的,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,他扣动了扳机,让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在瞬间归了西方,只是这个生命曾经罪大恶极,否则会更多地危害社会。但要想从这骇人的经历中走出来,真的需要假以时日。一天之内,他看到任何可疑的物品都觉得恶心,一个星期之内,以前常吃麻辣豆腐成为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,一个月以内,他接受了无数次心理干预,至今这事儿还有一些影子。 刽子手在上古时代就有了,一直宣传形象不太好,一身行头都让人感觉不舒服:《窦娥冤》的“刽子”,让人过目不忘,巴黎圣母院中也有行刑者,令人心惊胆寒。但眼前的这位小伙子无论是看起来,还是听他说话,都没有那种不祥的感觉,有的只是对家乡的怀想和对生命的热爱。也许是时代不一样了,是吧?应该是这样。只顾和他谈话了,要下车了,他对我一无所知,也许是我发问太多,他居然没有问起我的职业和其他事情,看起来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小伙子。我说,回家不要跟家人和朋友说起那些。这位小伙子居然爽快地答应了,一溜烟下了车,他太想家了。 三年前,他披红挂绿、耳听喧天的锣鼓,被欢送到部队的;三年中,吃了不少苦,父母只知道他天天训练;三年后,他形单影只,绕道江苏,差不多是摸回了老家,回家的路都找不到。像那个法国的军官,他总会陷入莫名的沉思。 人啊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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