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来到世界上,最早 和最必需的有两件营养品,一是妈妈的奶水,另一个便是儿歌了。虽然谁也无法回忆起襁褓时享受《摇篮曲》的情景,但是看看身边的孩子们,也就能联想到自己的 当年。妈妈的奶水吮吸一年之后,便与之永远告别;而儿歌却滋养了我们一生,久远地维护着心灵,培育着良知。
有一首儿歌对我的印象极深:“花喜鹊,尾巴长,娶了媳妇忘了娘……”这是刚懂事时小姨抱着我一句一句教会的,我向她天真地保证过,长大后娶了媳妇决不把娘 忘记。虽然妈妈早逝,我没能尽到反哺的义务,但是作为做人的准则,这个歌谣却使我收益终身。我觉着它比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”的江湖话朴实可靠,儿歌里多 的是血肉真情,而后者只不过是抱着拳头的套话罢了。 还有“讲古讲古,讲到板浦;板浦冒烟,讲到天边;天边说话,讲到新坝……”这是我儿时接受的第一份乡土教材,它向我展示了一片广阔而又朦胧的世界,那是山 外的山,城外的城,大地的鸟语花香,万物的缤纷多彩。当年我虽然想象不出板浦、新坝等等外面的天地是个什么样子,但我确信,那一定是十分美好神奇,很希望 能去看上一眼。 待到需要用儿歌来哺育自己孩子的时候,这才发觉口中有限的那么几条虫,实在难以喂饱窝里嗷嗷待哺的小雏。于是搜索枯肠,捡起往日许多零散的记忆,七拼八 凑,好在还能琅琅上口。同时又现贩现卖,找来各种各样的儿歌集,先做学生,后当先生。这才有机会进一步贴近儿歌,对它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,感到它的价值远 远不止上面提到的那么一点点。具体说来,我认为还有: ——儿歌是一部美学的启蒙书,让孩子们从小就懂得什么是美,什么是丑,培养他们的鉴别能力,发扬他们的爱美天性,提高他们的文化品位和素养。 ——儿歌是进入文学殿堂的第一级阶梯,它有诗的形象思维、大胆夸张,有诗的节奏感、韵律美。文艺界许多朋友的创作生涯多起步于诗,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儿歌的奠基作用分不开的。记得大跃进的年代,一下子全民皆成了诗人,作品铺天盖地车载斗量,那也是儿歌的一种延续。 ——儿歌是一部无字的百科知识、万宝全书。由“月老娘,明光光”、“风婆婆,雨婆婆”,到花草树木、鸟兽虫鱼,无所不包,无所不有,它激发起孩子们对周围事物的兴趣,诱导他们去追求、探索陌生的世界。 ——儿歌是大人与孩子情感交流的桥梁。灯影里,月光下,姥姥牵着孙孙的手:“拐磨拐,拉豆采”,你一句,我一句,唱着唱着双方便融为一体,共同陶醉在亲情的温馨幸福之中,而这种温馨幸福正是保证儿童健康成长的心灵鸡汤。 ——儿歌是孩子们游戏的伴奏,友情的纽带。男孩子玩的《跑马城》:“急急翎,跑马城,马城开,请你大哥带兵来……”女孩们瓦弹子时候的唱词,从一数到十,洋洋洒洒,咿咿呀呀,悦耳动听。童年的伙伴,童年的快乐,以这些儿歌为载体,一生一世都保留着鲜明的形象。 ——儿歌甚至还是成年人抒发情感的一个载体:“小白鸡,跳沟崖,哪天盼到小媳妇来。吃碗舒心饭,穿双合脚鞋。”这就是对孩子们美满婚姻的过早祝福。更有些 闺女媳妇,还把爱情的向往、生活的愤慨,不时也透过儿歌来发泄。好在这种成年人的喃喃自语,孩子们消化不了,“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”,仍是有益无害的 食品。 …… 连云港市是中华文明最早的发祥地之一,归属远古的东夷民族,境内山左口、桃花涧等地出土的古人类工具,被考古界认为是填补了我国东南沿海旧石器时代遗迹的 空白。儿歌的产生自然早于文字,如此说来,这块沃土上至少在一万年以前,便已经有了原始的儿歌。它们代代相传,犹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,越来越成熟完善,越 来越丰富多彩。相对的封闭环境有利于远古文化的传承,使它们得以接近原汁原味地保留到今天。 然而,在漫长的历史时期,儿歌一直被当作不登大雅之堂的“童言妇语”,很少见于文字。现代、当代,连云港市文艺界的有识之士,不断进行着文化遗存的抢救, 在整理与发展儿歌方面,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。突出的如乡贤孙佳讯先生,青年时期便积极从事儿歌的收集;曾任连云区文联主席的朱文泉先生,生前一直热心于地 方儿歌的研究,并结集出版了自己创作的新儿歌,在体现大海特色与地方韵味上有独到之处;1992年成书的《连云港市民间文学三套集成》,其《诗歌卷》中, 儿歌已成为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。 忘年交崔月明、陈武先生,历来关注故乡的文化传承,致力于地方文献和民间文学方面的收集和研究,掌握了大量的珍贵资料。这次他们编辑出版的《连云港儿 歌》,是连云港地区第一部完整的儿歌全集。建国以来,一晃半个多世纪就过去了,在此期间,许多历史见证人自己成了历史,再加上当今新科技、新文化的猛烈冲 击,传统儿歌的生存、传播与发展受到了相当的威胁,一部分文化宝藏面临散失与消亡的危机。因此说《连云港儿歌》的出版,是一件承前启后扶危救亡的大事,是 一件保护和发扬地方文化高瞻远瞩的作为。 一切事物的真正价值,只有时间才能给予公正的评定。有的事情,吆吆喝喝,煊赫一时,往往“一团茅草乱蓬蓬,蓦地烧天蓦地空”,事过境迁,便销声匿迹,渐渐 被人们忘记;有的事情,宵衣旰食,默默耕耘,不见经传,没有轰动,然而却能“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”,会盛誉于后世,造福于子孙。我认为《连云港儿歌》 即属后者,因此应邀替它作序,才感到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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